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碾玉成塵(〇四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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碾玉成塵(〇四)

這日要到林家去,妙真特地起了個大早,白池也早早起來,昨日就叫人在花圃裏揀了十來盆山茶花,早上命人抱著,也有人提燈籠,十來個人跟著坐了軟轎過去。

接連兩日的大雪,起來地上就積得好幾寸深,到處都是腳印,多半是些做買賣的貨郎攤販。年關緊至,這一向做生意都是趕早。到處踩得沙沙細響,轎子一地裏走到大街上來,又聽見“嗤啦啦嗤啦啦”下油鍋炸東西的聲音。

妙真挑開簾子看,路邊是有好幾個炸餅攤子,便轉頭挑開另一邊的簾子,兩手扒在窗戶上,向良恭笑著夾眼睛,“你去看看有沒有肉餡酥餅,買一個我吃好不好。”

良恭穿著件簇新的湖色厚襖,兩手抄在袖管子裏看她一眼,“不是才吃過早飯出來的?你就不怕把手弄臟了沒處洗?”

“那會剛起來,沒胃口,根本吃不下,就吃了一口稀飯。這會才覺出點餓來了。”

良恭無法,踅繞到轎子那頭去買。人剛錯開,就看見有輛馬車駛上前來。那車圍板上的雕花十分精致,連掛的綿簾子外層也是妝花緞的,不知是哪家的闊人。妙真前後看看,又不見有人家有多少人跟著,只車前頭坐著個趕車的並一個小廝。

不一時馬車就跑到前頭去了,妙真無趣地丟下簾子,又聽見良恭敲兩聲轎子擡桿,是買了酥餅回來。

酥餅用三層幹荷葉包著,倒不用弄臟手了。妙真笑嘻嘻接過去,一面吃一面挑著簾子和他說話,“白池非要留咱們元夕之後再走,我原不想多攪擾,可她說不早不晚的,都在節下,不好找船,不如元夕後再走便宜些。我想也是,就答應了。我看她是舍不得我走。”

“那就元夕後再走,我聽說過幾天,他們花圃裏有管事的要帶人去給林大人家的別院種梅花,我和他們家的小廝說,到時候帶著我過去看看,我還能幫把手。”

“你還真要做這栽花種樹的買賣啊?”

“不是早就商量好的麽?”良恭笑著,正好迎著紅色的朝暾吐出一口白煙來,仿佛一股森冷隨冰雪消融了,前景是可觀的,“既然打算好了,自然要去做,要不然還打算它做什麽?正好這裏有現成會的人,還不趁機好好跟人學學這裏頭的門道?”

妙真鼓著腮幫子,撅了下嘴,有些為他惋惜,“我就是覺著你不是該和泥巴鋤頭打交道的人。”

“那我該和什麽打交道?你說說看。”

妙真說不出,自然覺得他該伏在書案上寫寫畫畫,她見過他那副樣子,實在翛然出塵。自己想著,臉上有些泛紅。良恭看見,以為是被風吹的,便擡手把她腦袋摁進去,“冷得很,仔細把臉吹出凍瘡來。”

她坐在裏頭一會,忽然想起個什麽,又把腦袋鉆出來,“那聽你的意思,仿佛發不了財就不和我成親了?要是一輩子發不了財呢?咱們就這麽幹混著?那可是不成的!”

“我什麽時候說過這話?我的意思是先有點錢,好歹要置辦分體面的聘禮。”他笑著並過來,“你生死非我不嫁,我總不能叫你受委屈吧?”

妙真不好意思起來,伸出個胳膊捶他一下,“我才不稀罕你的聘禮!”

她把眼珠子轉著,以表輕視,嘴癟著卻不說話,假裝看不起他。良恭陡地想起原來在尤家的時候,她老是這模樣蔑視他,因為不是真心的,反而有些扭扭捏捏的可愛。他前後看看,趁沒人留意,挨過去把她的腦袋壓低來,親在她嘴上。

妙真憋不住“咯咯”笑,擡手打他,“大街上,你做什麽呢!”

說說笑笑間就暨至林家門前,天色大亮,有一輪晴日懸在人家墻頭。林夫人領著兩個仆婦迎在門上,看見白池下轎,就上前來嗔怪,“你身子又不方便,又是大雪地裏,為什麽還要跑來啊?倘或摔了一跤,我哪裏擔待得起,你敢是存心要添我的罪過啊?”

林夫人一向快人快語,說話沒許多顧及的時候,倒是表示和人要好。

白池也不計較這些不吉利的話,只笑著和她打趣,“我不來,怕你們老爺還在生氣。剛入冬你們那別院裏的菊花就死了一大片,我怕不等過年,我們的性命也跟著難保,所以趁這時候山茶花開得好,送幾盆來賠罪。要過年了嚜,家裏來來往往許多客人,擺著大家賞心悅目。”

“誰敢吶?”林夫人那臂膀輕撞她一下,又要挽她的胳膊。錯言看見後頭站著個人,不由得眼迸驚喜,“哎唷,這是誰呀?好個模樣!”

妙真原是立白池身後聽她二人寒暄,心下正想,是掉了個頭了,從前都是白池在她後頭聽她和人寒暄。如今白池早能獨當一面,只她還是個沒出息的人。陡地聽見問她,忙笑著福身,“不敢當。林夫人納福。”

要說她是誰,白池就少不得要刨起從前的身份來,有點難堪。但也仍是照實講:“我從前娘家的小姐。”

妙真湊來說:“我們從小長到大的,親姊妹一般。”

那林夫人忙點頭笑,“眉眼看著是有些像。唷,快進去,這裏站著多冷啊。”

良恭幫著鄔家的下人把花搬進去,路上有林家的人趕來接手,他就跟著人出去。搬花的人回去了,他不能走,隨下剩的兩個小廝到大門一旁的門房裏頭去等。

裏頭敞亮,掛著厚厚的門簾子,也有大片陽光雪光從一排窗戶裏透進來。四壁下頭擺著幾套桌椅,當中點著個大炭盆,又圍著幾長條凳。攏共林家的鄔家的,加起來七.八個人不分彼此,都擡腿坐到長條凳上吃炭盆沿上擺的烘山芋。

未幾良恭就同他們打成一片,正在說笑,又聽有人打簾子進來。他是背著門口坐的,扭頭去看,是林家的家丁請著身後一個進來,“沒事你就在這裏坐會,你們家大人倘或叫,自然有人來傳話。”

後頭人錯身進來,良恭一眼有些面熟,盯著細瞅一番,驚駭不已,原來正是那年在無錫碰見的歷傳星跟前那小廝祿喜。他忙扭回頭,把臉低下去,怕人也把他認出來。

虧得屋裏人多,四.五個都爭相和祿喜寒暄,祿喜一時也沒留心,自往墻下椅上去坐。有人請他到火盆前頭來坐,他只推,“我倒覺得熱得很,就在這裏坐坐好了。你們在吃什麽?”

有人揀了個給他送去,“山芋,粗爛東西,你也吃點。”

長條凳上有人打趣他巴結,“祿喜是歷大人跟前的人,在京中長大,又是在那樣的人家當差,難道不是跟著吃山珍海味?你拿這東西敬他,只怕他吃壞了肚腸還要怪你呢!”

眾人轟然笑開,良恭也跟著笑兩聲,唯恐有哪裏特別引得祿喜留心。

祿喜在椅上歪著搖手,“瞧你們說的這話,我就是在宮裏當差,也還不是個下人,大家都是一樣的嘛。”

又有人打趣,“唷,要是在宮裏當差可就不一樣了,你要比咱們少一件東西呢。”

大家又笑成一堆,祿喜笑罵了兩句,剝著山芋吃。眼睛瞟著這些人,因他常跟著歷傳星往林家來,大多是認得的。就不認得,也看著面熟,唯有面前背坐這三個不知是不是林家的,因問:“唷,今天你們家還有客?”

有人引著鄔家一個小廝回頭,“他們是鄔家的人,跟著他們姨娘來瞧我們家太太,也在這裏等著。”

祿喜點頭笑道:“今天可倒是熱鬧了。”

恰逢有人進來叫祿喜,“你們大人叫你。”祿喜忙丟下山芋拍手出去,良恭怕他回來,忙借機躲出去,往大門外頭找了個角落,在墻根下倚著等候。心裏惴惴的,唯恐他們和歷傳星又碰個頭,卻不好無緣無故進去催促妙真她們。

好在林大人待林大人的客,林夫人會林夫人的友,各在一處,互不相擾。妙真跟著白池到林夫人房裏坐了好一會,說了好些話,倒還沒什麽拘束的地方。林夫人也爽利,不過說了一陣大家都熟識了起來,不要她們客氣。

因說到彼此的年紀上頭,聽見妙真的年紀,林夫人駭異不已,“你也快三十了?真是看不出來,我要問問往日都是如何保養的,你可不許藏著掖著,有好也分一分嚜。”

妙真待要說沒什麽特別保養的地方,又怕說出來人家說她不謙虛,天生麗質,可不招人恨?便搖著頭笑,“人家都說我是笨,不會辦事情,就有許多事落不到我頭上,不要我操心。大概是這個緣故。”

說到林夫人心坎上去了,發出一連串的嘮叨,都是抱怨時下因為年關將至應酬客人的事。把東家西家都數落了一遍,落後笑嘆,“忙得這樣子,叫人早上覺也不好睡,煩也要煩死了。本來冬天最是起不來,為了應酬他們,不得不天不亮就起床張羅席面留客。”

白池掩著嘴回頭和妙真笑,“那我們可不能留下來吃午飯了,免得她心裏罵我們沒眼力,還是趁早走吧。”

林夫人看見裏間擺好了茶果點心,忙趁勢從椅上走下來打她一下,“看你亂說,我撕你的嘴!我是說他們林家那些沒要緊親戚,又不是說你。你來,我巴不得呢。走,裏頭說話,裏頭暖和。”

便邀著二人進了碧紗櫥,瞅見那一排爭奇鬥艷的山茶花挨擠著擺在長案上,便又掉過頭吩咐屋裏那媳婦,“這些花各屋裏都擡一盆過去擺。”

那媳婦便往外頭招呼了兩個丫頭進來搬。林夫人又問:“老爺在哪裏呢?”

那媳婦說:“老爺此刻在外書房待客呢。”

“有客?誰呀?”

“是歷大人。”

林夫人有心奉承,揀了一盆紅的,一盆白的叫人此刻就擡過去。媳婦說:“這會都沒人了,等等她們去回來再擡過去。”

“你到外頭尋個人,就要此刻送過去,那歷大人的脾氣,說走就走,留不住的。”

白池想到叫惠兒跟去,便對那媳婦說:“叫我的丫頭幫把手好了,跟著你去。”

偏惠兒不知和他們家的丫頭躲在哪裏說話,一時也不在耳房裏。花信因見這林夫人很好相與,又是縣令夫人,有意要賣個乖巧,“我去吧。”

林夫人不是虛偽客套的人,連說了謝,就叫媳婦領著她過去,仍舊挽著妙真和白池進裏間說話。

花信和那媳婦一人抱著盆花走出院,一徑往外書房去。那年輕媳婦怕她抱不動,時時問著,花信笑道:“一盆花有什麽重的,我們姑娘從前在家也愛養花,也是我搬來搬去的。”

那媳婦讚嘆,“你們姑娘,真是難得一見的美人,夫家是哪裏呢?”

“她還沒出閣呢。”

媳婦一驚,“沒出閣?怎麽會?方才聽你們姑娘的年紀也不小了,就是家道中落,那父母在時,也該是為她打算好了的呀。”

“打算是打算好了,誰知最後又沒成,就耽擱到這會了。”

“不是還有親戚麽?親戚不替她張羅?”

花信嗤了聲,“我們家那兩門親戚,自家的事情都忙不下來,哪還得空管她呢。”

“方才只聽說舅舅舅媽在常州,還有門什麽親,又是在哪裏?”

“還有姑父姑媽,是在湖州。”

“那倒也不算遠,我看仍往湖州去,叫姑父姑媽做主好了。那樣一副花容月貌,趁此刻還能生養,揀戶好人家嫁了要緊。等過了三十,就是再美貌的女人,人家也要看年紀的啊。”

“就是這話啊,我都要替她愁死了。”

說話已至書房,這媳婦領著進去,看見林大人和客人正在椅上說得正好,媳婦未敢打斷,又領著花信悄然退出去在簾子外頭站了會。

花信恍惚看見有一位留著胡須,年紀大約近四十歲,想必就是這林家老爺。另一位十分紮眼,穿著件寶藍色狐毛織金錦大氅,頭戴小金冠,冠子上嵌著顆鵝卵石大的藍寶石。聽那媳婦說,正是那位姓歷的大人。

豎著耳朵去聽,裏頭正說到蘇州府臺黃大人家的親事。林大人受長官所邀去吃喜酒,自當要去奉承。也不知道黃大人有沒有給傳星下帖,便邀他同去,“就是本月,從這裏望蘇州去,慢也不過半個月。不如大人與我同去,吃他一杯喜酒再回昆山來過年。”

傳星早得了信,也與那黃大人有幾分交情,卻懶得應酬,笑著推辭,“我就不去了,林大人代賀罷。如今鹽案了結,我歇幾日就該趕回湖州去。”

林大人忙改口,“是該回去和夫人團聚,年節嚜。只怕夫人忙不過來,你們都是外任在湖州,帶的下人也不多,許多不便。”

“忙也不忙,我們不過三個人口在這裏,來往的客人都是些本地官紳。他們知道我不愛鬧,走動得也少。”

兩個人從而談講起湖州的一些管紳名士。林大人因問:“湖州有一戶做絲綢的寇家,不知大人曉不曉得?聽說他們家想接南京織造的差事,一直在尋門路。湖州本縣的縣令和我是故交,說起這事,頭疼得很。說他們家有門親戚在嘉興,原是接著蘇州織造的差事,後來出了岔子,死在了大獄裏。他們是親戚,又都做的綢緞生意,誰還敢替他說和?”

經此一提,傳星倒想起來初到湖州的時候,是有寇家的人遞了好些拜帖。想起那貼上的姓名,因問:“這寇家是不是有位公子叫寇立?”

“是他們家的二公子,大人認識?”

傳星端起茶碗一笑,“也不算認得,好像有一年此人到京去了一趟,仗著身上有些錢財,四處結交朋友。有一回他擺臺請客,請到了高四爺,高四爺硬拉了我去,在席上見過一面。我到了湖州,此人三番五次給我下帖,說和我是朋友。呵,我哪裏來的這麽些朋友。”

一面說著,一面把茶沫子刮一刮,神色散淡,意態傲慢。

那林大人暗咂話裏的意思,笑著點頭,“大人的朋友,自然都是京裏的官貴之人,怎麽會和商賈之家結交呢。我看此人不過是借機攀附,不必理他。”

“大概也是為了南京織造的差事,可我是鹽道的官,哪裏管得到這上頭去。”傳星乜笑著擱下茶碗,就起身說告辭的話。

林大人忙站起來款留,“急什麽呢?如今案子了結,大人到我這裏來,自該多坐一坐。這會正是午飯時候,我早命家人預備了酒席,還請大人給下官幾分薄面。”

“我這幾月住著你們家的房子還沒說謝,你反倒先客氣起來了。林大人不必費心,我一向不喜歡這些虛禮。”

林大人原是一心要巴結,偏這位又是個倨傲之人,天子腳下長大,結交的都是一類的王孫公子,哪肯把他這等地方小官放在眼裏?這一向出入往來,也不過是因為一樁公事的緣故。眼見款留不住,林大人苦惱不已,跟在後頭又說了好些留客的話。

傳星沒往耳朵裏去,誰知走到簾外,看見兩個仆婦抱著兩盆開得正好的山茶花,竟又頓住了腳笑看那花,“林大人府上的花,開得比別的地方還要艷麗。”

前頭林大人那別院裏的菊花死了一大片,院子又是傳星住著,正為這事怕他不高興。眼下說他家裏的花開得比別處的好,不知是不是有些生氣的意思。林大人忙轉過來打拱,“不敢不敢,我家裏從來沒有這種花,想必是今日內人請客,人家帶來的。”

因問那媳婦,那媳婦忙回說是,“是鄔家姨娘帶來的,太太見這兩盆開得格外好,聽見老爺這裏有客,忙叫我們抱來給老爺和客人觀賞。”

傳星因見林大人有些興師問罪的意思,擡手輕輕打斷,“多謝你們太太的美意。”

林大人見他不似生氣,便說:“既然大人喜歡,不如搬回去放在屋裏欣賞。我不懂花,只看顏色好不好,擱在我這裏,倒把這花糟蹋了。”

“林大人舍得割愛,我可就不客氣了。”

林大人忙吩咐人接了搬去車上,親自送他到大門上。二人錯身一去,花信把那背影望了許久,才和那媳婦往裏頭回去。

路上花信問那媳婦:“我說句話你別生氣,不知道這歷大人什麽來頭,怎麽你家老爺待他這樣客氣?”

“客氣嚜也是應當的呀。歷大人是京城歷家的的二公子。歷家你知不知道?”花信搖頭,她又說:“歷家的老爺是吏部尚書,又是內閣的人,還兼著許多朝務。歷二爺放到湖州鹽道做官,就是他老子的意思,那可是個多少人想也不敢想的肥差。”

花信不通官場上的事,只聽她說得如此厲害,少不得駭然一番,“怪道,這樣年輕就做了這樣大的官。”

“也不年輕了,就快到而立之年了。可惜膝下就只有一位千金,還沒得兒子。”

“這也沒什麽,只要家眷跟著,也是遲早的事情。”

那媳婦拉著花信嘁嘁地笑,“說起他的家眷才叫有意思。他夫人原是跟著他往湖州赴任的,去年冬天生下小姐,出了月子就帶著小姐回京去了。以為她要在京守著孩子,誰知今年沒到夏天又一個人回了湖州,急急忙忙的,你猜是為什麽?”

“想必年輕夫妻,一時離不開嚜。”

“這也是有的,不過不全為這個。聽說是這位二奶奶小器,偏這位歷二爺又多情,她放心不下,怕他在外頭結識女人,所以急匆匆撇下孩子來盯他的梢。誰知初夏回去湖州,房子裏就多了位姨奶奶。說起歷二爺的多情,也真是少有,住到我們那別院裏去,入冬的時候問起我們那別院裏為什麽不栽梅花。我們老爺當他喜歡梅花,多問了幾句才曉得,他因大前年往湖州上任,路過無錫的時候,正是初春,碰見一位小姐,因那位小姐喜歡梅花,他才喜歡的。”

這倒巧了,花信他們那時恰好也在無錫,便多嘴問:“是哪家的小姐啊?興許我還曉得呢,我也到無錫去過。”

“說是什麽韋家的小姐,其實不是,是人家騙他的話。後來他去打聽,聽見人家不過是在那韋家借住幾日,為避男女嫌疑隨口說去哄他的話。人家小姐原是往異地去嫁人的,他也就罷了,不然非得追去不可。”

花信聽得五臟驚顫,回想起來,那時韋家隔壁住的那位撿著了她們風箏的公子,多半就是這歷二爺。

猶如天上陡地砸了個餡餅下來,她不由得“噗嗤”一下樂出聲。那媳婦聽見她笑,扭臉問她:“你笑什麽?也覺得這事可笑。”

花信留著心神,不敢隨意去講,只附和著點頭,“怎麽不可笑,一個為官做宰的男人,竟給個姑娘家騙了。”

二人說說笑笑,踅入林夫人房中去了。花信將此事默下,一個字也不題。

卻說林大人送傳星出府,在門上挽留再三,“我看案子雖然結了,冰天雪地的,歷大人也不要急著走,好歹多留幾日,讓下官好好款待一番。否則下官這心裏,七上八下的,真是沒意思。”

傳星好笑道:“我也不是這兩日就走,忙停公務,也要好好逛幾日再去。這裏的昆山腔唱得好,也要認真聽一聽,才不算白來一趟。”

一聽這話,林大人忙提議,“我知道一個班子的戲唱得最是動聽,過兩日我把這班戲請過去,也不請旁人,就清清靜靜聽幾出戲,小酌幾杯,豈不美哉?”

傳星未置可否,只笑著搖撼兩下手,便登輿去了。那林大人見他沒推辭,目送一陣,也高高興興踅入府中。

一時門下四散,良恭由右面墻根底下走出來,遠眺著那輛漸行漸遠的富麗馬車,心下盤算,當早日離了這是非之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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